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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9章 歲月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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歲月如梭,眨眼便是匆匆三年過去,時至慶華十六年秋。

九月古稱桑落,此月初七是齊二公子的生辰。

這位公子齊家嫡脈出身,向來身份尊貴,而自去年樞密院正使張衡張大人調職以後,他便接替張衡坐了正職,如今官居正二品,乃大梁有史以來最為年輕的二品大員。

而這一年,他不過才二十四歲。

小齊大人雖年紀輕輕便手握大權,大梁官場中人卻無一有所非議,只因過去這三年南北多有戰亂,而自齊嬰執掌樞密院後,大梁便罕有敗績,交戰雖互有勝負,卻也再未有過多年前被人連下數郡的慘狀。世人於是皆稱小齊大人謀定而後動,有決勝千裏之能,自為之讚嘆,無有不服。

當朝樞相要過生辰,朝廷百官自然要爭相道賀,縱然齊家不想大操大辦,還是拗不過百官的盛意,不得不開了本家府門廣宴眾賓,於九月初七夜,為齊嬰的生辰辦了一場宴席。

辦宴席這樣的事情,論理自然是要由堯氏操持,不過說起來這位齊家主母的性情也實在頗有些憊懶,對主持中饋一事的熱情向來不高,如今年歲漸大,便更有意擡舉了大兒媳,日後慢慢將這掌家之權交給韓若暉,於是這回的宴席便是兩人一同操持的,且以韓若暉為主。

韓若暉頭回辦這樣的差事,一時自然難免手忙腳亂。

這事兒其實很不好辦,畢竟要巴結討好齊嬰的官員委實太多,可本家統共就這麽大的地方,並非人人都能登門,她請哪個、不請哪個,這便有了講究,建康城的勳爵官宦何止數百,她這一個個一家家盤下來,自然難免要熬好幾個大夜。

這夜韓若暉又在熬,一邊伏案清點著遞出去請帖的數目,一邊又在查看初七那天宴席的菜色,真是分身乏術焦頭爛額。

齊雲本坐在床上看書,後來見夫人如此辛勞,實在有些不落忍,遂披衣起來試圖幫忙。

他夫人卻不領情,朝丈夫擺了擺手,頭也不擡地說:“這些個名冊我看了幾日都理不清,你現在上手也來不及,罷了罷了,我自己看就是了。”

她打發完了丈夫,卻見齊雲還站在身旁不走,一扭頭瞧見他心疼自己的神色,心中的煩躁便稍有些消退。她同齊雲笑了笑,說:“那夫君幫我捏捏肩膀吧,打前兒開始就酸得緊。”

聽夫人如此說,齊雲自然沒有不應的道理,當即站到韓若暉身後,輕柔地為她揉起肩頸來。

這倒是近日來夫妻二人難得的獨處時光,韓若暉舒服得閉上了眼,又聽丈夫在自己耳邊說:“見你熬了好幾天了,可是遇著了什麽為難之處?”

韓若暉抿了抿嘴,搖了搖頭,又帶了些抱怨地說:“倒沒什麽為難的,只是來的人太多,有些麻煩罷了。”

頓了頓,她又隨手翻了翻桌子上的名冊,一邊翻一邊給齊雲掃了兩眼,口中有些意味不明地說:“敬臣這生辰宴排場如此之大,倒比你這個長兄風光得多了,想前段日子你過生辰之時,可沒有這樣的面子。”

齊雲一聽這話,一時不知該怎麽接。

二弟如今是樞密院正使,正二品的官位,又是手握實權的,自然引得眾人追捧。齊雲其實也不差,今任尚書臺左仆射,位僅次尚書令,亦是官二品。只是如今南北多有兵禍,亂世之中尚書臺自然不及樞密院來得緊要,手中所握的權柄也不若齊嬰那樣實在,相較之下確實稍處下風。

他沈默著一時不知說什麽好,耳中又聽韓若暉道:“位傳嫡長,理之自然。前幾年人人都說父親有意將齊家家主的位置傳給你,如今倒沒人提起了,怕不是一個個都想去燒你弟弟的熱竈。”

齊雲替韓若暉揉肩的手頓了頓,口中道:“夫人是多慮了……”

他的語氣也有些不篤定,似乎亦是猶疑,韓若暉抿了抿嘴,繼續說:“今時不同往日,我知道你性子好,又素來照顧弟弟們,但若父親真將位置給了敬臣,你就當真心中沒有嫌隙麽?”

齊雲聽得夫人此問,沈思片刻,心中卻並無什麽波瀾,仍頗為平靜。

他並非不曉得如今的情勢。二弟權位在手,亦得父親青睞,若他是長子,定然順理成章繼承齊家家主之位,絕無其他可能。齊雲也一向自知才幹遜於二弟,只是他這人性情淡泊,對這些名位也無什麽執念,更從未嫉妒過齊嬰。

他當他是自家兄弟,當他是需要自己照顧的人。他是齊家長子,是弟弟們的長兄,旁人對他們兄弟之間的關系或有諸多非議,可齊雲自己卻從沒有什麽其他念頭。

比起家主之位,他更看重家族的安泰,二弟是有大才的人,若他執掌齊家,定然能保得家族長盛不衰,既然如此,他又何必同他苦苦相爭?何況如今大梁的局勢雲譎波詭,若自己坐了家主之位,也無十足把握能守護家族安穩,倘若父親最終屬意敬臣,他必然心甘情願成為弟弟的臂助,絕無二話。

他只是擔心若暉會不舒服。

她是韓家的嫡長女,當初嫁給自己,也有一部分因由是因為韓家看中他嫡長子的身份,若之後他未繼任家主,恐怕韓家那邊會頗有非議,若暉……興許也會為難。

他不在乎什麽家主之位,只在意身邊的人是不是過得歡喜。

韓若暉透過桌案上的銅鏡瞧見自己身後丈夫的神色,見他眉宇間一派清明,又似乎隱約透著對自己的憐惜之色,便已知他心中所想。

他二人青梅竹馬,又成婚多年,早已知曉彼此的性情。齊雲就是這樣的人,隨和到了骨子裏,也謙讓到了骨子裏,幾乎從不與人相爭,她當初愛他,也是愛他的這份風骨、這份淡泊。

韓若暉嘆了口氣,在銅鏡中與丈夫視線交匯,臉上也露了絲笑,說:“罷了罷了,你心裏若沒有疙瘩,我又計較個什麽勁兒?我其實只是張羅這宴席張羅得有些煩了,這才抱怨幾句,也不是真往心裏去。”

齊雲見她夫人臉上笑意明朗,知她是真的並未介懷,心下立時松了一口氣,為夫人捏肩於是更加殷勤,還笑著說:“是是是,夫人大度,夫人大度——待此事過去,還得讓敬臣好生來謝過他嫂嫂才好,讓他也曉得夫人的辛苦。”

韓若暉撇了撇嘴,沒再順著這話說下去,換了個坐姿,又將丈夫推走,說:“得了得了,你快去休息吧,別在這兒煩我。”

齊雲當然不走,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到夫人身邊坐下,執燈為夫人照明,夫妻二人一同熬了個通宵。

時至初七,齊家府門大開,廣宴眾賓。

登門的貴客多不勝數,險些就要踏破齊家的門檻,往來貴胄絡繹不絕,各自都備下了奇珍異寶,一來是敬獻給如今在朝堂之上平步青雲的小齊大人,二來也為討好左相齊璋。

慶華十六年,齊璋已五十有四,雖仍高居相位,但於朝事已不若前幾年那樣抓得緊。

眾人覺得這實在是理所當然的事,畢竟相爺生了齊雲和齊嬰這一雙好兒子,足可以早早從位子上退下來頤養天年享天倫之樂了。想那長子在尚書臺穩紮穩打,次子又在樞密院獨攬大權,這齊家已經是登峰造極貴不可言,相爺又有什麽不放心的呢?

家族有此倚仗,眾賓客便越發覺得相爺氣韻威嚴,此夜端坐在正堂主位之上,雖少言寡語卻讓眾賓不敢高聲語,心中甚是敬畏。

不過眾賓客把眼風一轉,又瞧見了此刻宴席上齊家的另外兩位小公子:三公子齊寧,四公子齊樂。

說起來,這兩位庶出的小公子就不如他們那二位兄長來得成器了。四公子齊樂今年十七歲了,上一個鄉試年才勉強算考過,得了一個舉人的功名,三公子則比他弟弟還離譜些,今年已經十九歲了,還連鄉試都沒考過,更談不上去摸會試的邊兒了,枉費齊家特意請了王清王先生親自教了他二人多年。

眾人一看,心中略略一平,想這齊家如此肥厚的沃土,那不也是栽出了幾根爛蔥麽?可見自家的子孫也未見得就是多麽的不成器,只不過是比不過齊雲和齊嬰罷了……

他們如此這般想過,心頭便終於一寬,再轉頭看了一圈,又見著了齊家旁支的各式人物,卻獨獨沒瞧見今日這宴席的正主:齊二公子不知因為什麽緣故,至今仍未露臉。

這下兒可急壞了今日登門的眾賓客。

他們可是擠破了腦袋才在今日擠進了齊家的大門兒,又一個個費錢費時地四處搜羅奇珍的賀禮,就為了在這位平步青雲的小齊大人跟前露個臉,以獲得這位大人的提攜和垂青,若是這個正主今日不露面,那他們豈不是白折騰了?

眾賓心下大急,繼而紛紛交頭接耳相互打聽,後來才聽說是小齊大人今日應召入了宮,想來是還在陛下的禦書房裏,一時耽擱了時辰。

梁皇的身體近年一直不大爽利,前幾年本已經有了要戒五石散的意思,結果這兩年不知怎麽又沾上了,還吸食得比原來更加起勁兒,身子當然是每況愈下。百官們面上雖然喊著陛下千秋無期,實則回到家裏關起門來卻都紛紛算著他薨逝的日子,並都覺得不會太遠了。

這種大半個身子都進了皇陵、就剩一個頭皮點兒露在外頭的人,還拖著人家小齊大人說什麽朝事!建康的貴胄們一個個急如熱鍋上的螞蟻,表面上雖言笑晏晏,暗地裏則紛紛不著痕跡朝齊府的大門口掃去,盼星星盼月亮,只盼著齊嬰趕緊出宮回府。

大抵是眾人的祈願太過虔誠以至於感動了上蒼,到了宴會的中段齊嬰終於姍姍來遲。

眾人先是聽見齊府門口傳來車輪轆轆和銅鈴搖曳的聲響,繼而便紛紛引頸張望過去,於是就瞧見那位名聲煊赫的大梁樞密院正使、如今官居正二品的齊家嫡脈,緩步從府外踏進門來。

二十四歲的齊敬臣,同三年前相比殊異良多。

當年他方行冠禮便在朝堂之上占有一席之地,隨後一路升遷至官四品,彼時固然驚才絕艷,卻仍有些少年模樣。如今三載過去,他的氣韻越發穩健,周身的書卷氣更是淡了,取而代之的則是久居高位之人所獨有的深沈,那雙漂亮的鳳目更顯得華美,將他心中的所思所想一概遮掩得密密實實,不能被外人窺見分毫。

作者有話要說:我單方面宣布“X年後”是全世界最能引發作者舒適感的漢語,屬實有爽到PS:看到有天使問這本一共幾卷,長卷的話還剩兩卷(三卷和四卷是主線),五卷是結局比較短,六卷是番外~字數肯定不會過百萬(反手就是一個flag),我估計可能70w左右…?【到時候要是flag倒了我就回來刪作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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